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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想到焚燒我的熊熊烈火,也會焚燒著金閣的時候,就醉心不已。在同主災禍、同主凶兆之火的命運下,金閣和我住的世界是相同的。和我這脆弱而醜陋的肉體一樣,金閣雖然故若金湯,但是同屬於易燒的個體。這麼想的時候,真有股衝動想學那些嚥下珍貴寶石而逃匿的竊賊一般,把金閣藏在我的肉體、我的組織裡,攜她共同遠走高飛。(...)明天,是明天金閣會化為灰燼吧!我心中的那個型態將會消失吧!那時,屋頂上的夢黃,是否會像不死鳥一樣再生而飛翔呢?(...)我近乎絕望的等待著。這早春的天空,猶如透光的毛玻璃一般,雖然不見其內部,但我相信必有大火及毀滅隱藏其中。我前面曾表示過,我對是人的關懷十分薄弱,就連父喪、母貧,幾乎對我的內在生活起不了作用。我只夢想著災禍、大毀滅、殘絕人寰的悲劇,更夢想著有一種如天一般巨大的壓榨機,將人、物質、醜的抑或美的,在同等的條件下,壓得粉碎。」

- <金閣寺> 三島由紀夫 1956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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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因為,美,裴德羅,你記住了,只有美是既有如神祇又肉眼可見,因此,小裴德羅,她是那條感官之路,是藝術家通往精神的道路。可是親愛的,你以為藉由感官踏上精神之路的人,有可能得到智慧和真正的人性尊嚴嗎?(...)我們文學家一旦走上美的這條路,就會有愛神加入並以領袖自居。是的,就算我們也是英雄、也是莊嚴的戰士,以我們自己的方式;我們就像女子,因為激情是我們的幸福,而我們的思慕必須是愛情-這是我們的喜悅,也是我們的恥辱。現在你看出來了吧?我們文學家既不可能有智慧,也無法令人尊敬。看出我們勢必會誤入歧途,勢必要放蕩,永遠是感情的冒險家?(...)因為天生傾向於無可救藥地墮入深淵的人,如何能夠成為教育者?我們也想否認那個深淵,贏得尊嚴,但是不論我們如何別過身去,那深淵依舊吸引著我們。(...)於是我們下定決心拋開知識,從此只追求美,意思是追求單純、偉大和新的嚴謹,回歸無拘無束,回歸形式。但是,裴德羅,形式和無拘無束導致迷醉和慾望,(...)會把我們文學家導向深淵,因為我們無力飛升,我們只做到放蕩不羈。(...)」

 

- <魂斷威尼斯> 湯馬斯 曼 1912

 

 

 

溝口和阿申巴赫,一個是概念的美-醜陋與美麗對比映襯和淒絕毀滅的慾念;另一個是肉體的美-老朽與青春和衰敗墮落的渴求。兩者在美的意念和美的追求上都投注了驚人的意念:溝口的金閣不燒毀,則他無法容許自身的卑微繼續苟活;相反地,阿申巴赫的達秋金光耀眼,美到令他願以性命換取、沈溺墮落的絕美之中。我很驚訝於兩者對於美的定義和意圖不同,但對「美」的慾念相同:「不美,或者沒有美,都無法活」。這也許是藝術家們一生冀求卻也因而所苦的原因。阿申巴赫說要回歸單純、回歸偉大、無拘無束,那是一個純然美的世界,相對於現實的複雜、醜陋,溝口孱弱的身體、口吃體現了那種自限於美的自卑,而迫切成為美,與之俱存,甚或俱亡的純粹信念,和阿申巴赫的企圖相當。如此看來,「美」和「死亡」,近乎一致地緊扣著任何藝術題材和示現方式。究竟,人是經由體驗「美」來清肅、來美化對死亡的恐懼,或者,「絕美」本身極不符合現實生存的需求,需要經驗「死亡」才能夠足履。

 

 

二者相較於人的生命存在著必然的絕對性,我們對於美醜的理解是一種相對的概念,但這裡所說的「美」自外於這種對比的概念。追求「美」是人類的共性,在各種文明之中,美的經驗和需求絕然是宗教以上的地位。美的認識是一種超乎表象和個人意識的「領悟」(叔本華),藝術則是認識美的管道,需要透過「經驗」體認、需要「形式」來展現。 文明中的諸多儀式即是藉由這種宗教性來經驗「絕美」和「極致」,藉由音律、符號、圖畫乃至雕刻、建築。在美之中,死亡是淒絕,但也引領走向「極致」-凡人的肉身無法抵達的境地,唯有靈魂。死亡是肉身和物質世界的消逝,透過死亡,精神和靈魂得以脫離,去展現它超越肉身和物質的領悟,展現生命的極限。這種精神式的體驗神祕又形而上,你可在任何宗教和哲學思想中見到。

 

 

或者我們可說,「美」和「死亡」存在一種單向的交易關係,即我們拿死亡(或瀕死的經驗)去換取美?換取生命?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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